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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使人清醒。寒冷麻痹痛觉。这之中某一个或两个全部也许是十岁的格瑞在结束一天高强度的打怪修炼后瘫在冰面上的原因，又或许哪个都不是——今天他提高了训练难度，全身几乎累到散架，身上布满磕碰的淤青和虽不甚深入却依然触目惊心的伤痕。
寒意从他身下侵袭，穿越他的外衣，浸入他的筋骨，啃噬他幼嫩的脏器。还不够，我还太弱。他想。天色渐渐暗淡染作深青，繁星闪烁。如果不是放松的体感，格瑞会以为他正站立着，面对某种动态大型装饰画。而实际上星星总是凌驾于所有人的头顶，躺在地上与星空面对面不能算是普适情况。
他并不喜欢星空。
格瑞再年幼些时，母亲喜欢在他睡前向他讲述久远的星球往事。在很久以前，母亲说，人们甚至没有办法进行星际旅行。他们穷尽一生所能见的仅仅是他们星球的风景，他们怀着敬畏和恐惧仰望他们头顶的星空。
不能星际旅行？这样的生活也太单调了。幼小的格瑞轻声嘟囔着。被包裹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他已经困了，意识如轻盈透明水母，拖着纤长的触须在大海中漂浮。
但是对他们来说，母亲抚摸着格瑞的头，眼底浅紫荧光颤动，星星只是星星。这是好事。
现在格瑞才明白母亲那日所言的意义。星星在转动，他感到眼花。夜色愈深，它们愈亮，像火焰四溅开来弹起的火花。火花，火，一个可怕的夜晚……
它们不仅仅是星星，它们是星球。星球上有生物，有人，有国家。星球间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并且那其中，现在，必有一颗上，或者在宇宙航线间，存在着他未知的仇人。
冷。
突然因密集的星星感到恶心，十岁的格瑞闭上了眼。好想再变强一点。他本以为寒冷会使他清醒，然而他错了。也许是种族天赋，他一直很耐寒。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此刻，在寒意的包围中，他感到自己在下陷。寒冷变换了姿态，发出柔软的信息传递在他脑内神经元的细微电流。他好像回到了年幼时的夜，橙黄的灯光缱绻温柔，他蜷缩在被窝里，母亲的声音因棉絮的阻隔模糊而遥远。
意识模糊的状态停止于他感到胸口阻滞的一刻。有什么东西趴上来了。虽然沉重，那是货真价实的温暖感觉。强烈的对比之下，寒冷在格瑞的感官中卸除了伪装。他一下子清醒。睁开眼，他看到八岁的金跪伏着，脑袋趴在他胸口。
“是你......”格瑞挣扎着想坐起来，离开他。但是高强度的训练卸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金.....你在干什么......”
“啊？你醒啦？”金抬起头，笑了。“太好了，你没事。”
“看你太久没回来，所以来这里找你。一来就看到你破破烂烂地躺着，一动不动，太吓人了。”
“那你趴上来干什么……”格瑞几乎搞不懂这个人。这个人，小他两岁，住在他小小栖居所附近，自诩为他朋友，整天缠着他要和他玩的这个闲人.......
“我姐姐说，一动不动可能是睡着了，也有可能是死了……嗯，死你知道吗？我姐姐跟我说，死啊，就是永远睡着啦……”
“我知道。”格瑞不耐烦，“我比你清楚得多。”
“我当然不希望格瑞死啊，你还没陪我玩几次呢。”
“姐姐说，死掉的话心脏不会跳。就是胸口凑近听没有声音了。”金边说边比划，指着自己胸口。“我是不是懂很多？”
“哼。”
“所以我来确认一下格瑞还活着。”
金凑近格瑞，声音突然放轻，好像在谈论连创世神也不甚了解的宇宙奥秘。然后他又贴上了格瑞胸口。
格瑞感到突然的恍惚。
“我还在想格瑞这么厉害肯定不会死，真的。你听到了吗？你的胸口还有声音。”
“听不到的话，我来帮你做活着的证明好啦。听我念.....”
“咚、咚、咚......”
金的细软发丝沿格瑞胸口的形状弯折。他念念有词，模仿着格瑞的心跳声。
“咚、咚、咚.....”
胸口受到挤压，心脏的搏动也因此传导到格瑞脑内。一下，一下，又一下。小小胸腔内部传来的生命跃动和伏在胸腔外面，孩子口中的拙劣模仿同步。金好像发现了这样做的乐趣。
“......”
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格瑞任金趴伏在他身上，玩着这毫无理由的模仿游戏。他又看到那些繁密的星星。胸口沉重而温暖的触感占据了他脑中的所有，他无暇再想其他。于是星星又只是星星，镶嵌在登格鲁星的低垂夜幕中冷冷发光，一如在科技不够发达，不能进行星际旅行的旧时。
格瑞躺在这里又多了一个原因：寒冷使人感性。